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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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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偶感

2020/12/18 作者:杨志艳  点击数:

  骄阳无比的夏天像个蒸笼压在人的头顶喘不过气也迈不开步,倏尔日子在阴晴雨循中浓酽的热气慢慢消散,直至天高云淡,无数碎银似的小云朵在纯蓝色的天幕上像个调皮跳脱的小孩子,让人有种想把它们揽入怀内轻轻啮咬的冲动。

  风轻轻地吹,吹皱了一池秋水。触目所及,爬山虎攀上了岁月的石墙,昨日翠生生得嫩绿现今俨然已成苍绿,路边的狗尾巴草伫立风中摇曳生姿,左晃晃脑袋,右扯了扯衣襟。池塘里的荷叶不再绿得葳蕤,有了些许的黄,些许的褐。荷花零零落落地开了几株,像是误食了罂粟的旗袍美人,将死之际,艳骨尽倾,纵有郑板桥笔下“秋荷独后时,摇落见风姿。无力争先发,非因后出奇”的悠韵。而莲蓬正崭露头角,氤氲着水雾傲然熟透,乡里的莲蓬份外妖娆,大人们只顾泥里挖藕,是不屑于采莲的,只有三三两两的孩子才会在放学后偶尔摘一株边剥边吃,那天真憨厚调皮的小模样儿倒像辛弃疾诗句里的描述“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还没等吃完就把莲蓬随意得丢掷在地,只剩下一串嬉笑打闹的童铃声在山野乡间蔓延,那一声声童稚的欢笑,像快乐的溪流,流向了远方,涸染成了一幅幅幸福家园。

  秋天的景况随着交通的日新月异呈现出另一番别样的风景:公路边缘处有位老人正在用辛勤劳作的大手剥着沤成青里泛着褐的核桃皮,他的大手像把钳子,粗糙得像是风干了的松树皮,指甲里还带着瘀血,与他青筋凸起虬枝似的双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剥出来的核桃黄晶晶的水灵,欣欣然张开眼像脱胎出世的婴儿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又像是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静静地躺在那儿诱闪着蛊惑人心的淡黄。

  老人将剥好的核桃盛放到篮子里以招揽生意,剩下的他坐在板凳上边剥边等人前来购买。两个陈旧的蛇皮袋置于他身旁两侧,一个装青褐核桃皮残渣,一个装剥好的核桃。有司机把车停靠路边前来询问核桃的价格,老人总是用钳子夹破核桃等别人先尝后买,看着他亲切如故的笑脸,年过古稀,头发像云朵般铺天盖地的直白,顿时那些儿时的记忆像夏虫噬咬内心不知不觉间勾带出来。

  家乡素产“山农称作摇钱树,金果飘香在五湖”的核桃,每到五月开药黄色小花,待到八月沉甸甸的青核桃把枝头压得像个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每当作业做得乏了便起身到院子里摘两个核桃,吃新鲜的湿核桃一直是我的最爱,没有风化萎谢的核桃青皮是剥不下来的,只能用砖头硬生生地砸开,那青皮包裹着核桃壳应力而裂开,于是深藏蕊中脆生生的仁儿便崭露头角了,用指甲捻出果仁,再把它们淡黄色的外衣褪掉,于是乳白色的果实凸现眼帘,丢进嘴里微微甜,嫩嫩的脆溢满唇齿舌间,全然忘了剥皮时的虔诚与辛苦,直到吃得手被核桃皮浸染得乌黑,然后又洇染到嘴唇才肯罢休。

  山河如故,岁月辗转。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丛林里,不知何时我迷恋上了像猫一样热情的水煎包,时不时地穿插一杯贴心暖肺的美丽豆浆,我在这个多元化的城市中被人同化,同时也同化着别人。“上书莫道便他郡,学稼终宜老故乡。”踏上家乡这片热土地,外焦里嫩的浆巴馍还没上桌就按捺不住地跑去大快朵頤,这凌乱的脚步多像小时候去捡拾地下密压压的一片核桃,把树下踩得一片狼藉,犹如刮了一场风暴。

  记忆中的核桃因交通不便是不值钱的,每年核桃成熟的季节要么摘了自己吃,要么送点儿给亲戚,但那时几乎家家都有核桃树,所以核桃吃多了的孩子是不稀罕的,远不像现在公路四通八达,甚至可以在路边挂个牌子轻轻松松得以售出。据说核桃有四大功效:健脑益智、抗衰老、防便秘、降血糖 。过去听外公讲吃核桃延年益寿,所以它也叫长寿果,小时候外公一来我家我就要到储存室里找核桃,然后就着木板门夹破它,只听得木门“咯吱”一声,核桃壳应声而碎,坚果的仁儿就裸现出来,我欢呼着用稚嫩的小手掰开外公的大嘴喂他吃核桃,母亲见了定会嗔怪。“囡囡,外公的牙都掉了好多,你悠着点儿,别把他呛住了。”

  “囡囡真乖,知道孝顺外公了!”外公用双布满老茧、粗糙的大手把我拥入怀里,而我在外公的怀里却把它幻想成了《西游记》里面的无花果,人吃了以后定会长长久久地活着。

  “我在核桃树那里等你,”那是小时候跟小伙伴的口口邀约,我们暑假在核桃树下做练习题,一起爬到树上摘核桃,有次邻居家一个小妹妹爬上树跟一只红黑相间的毛毛虫“短兵相接,”但凡那微小刺毛亲吻过的地方立即长起了红红的略带水泡的印痕,那个小妹妹痛得嗷嗷大哭,我牵着她的手从树上一跃而下,然后自作主张地跑到家里取了点儿玉米酒涂到伙伴儿的病患处,还美其名曰为:消毒。不料她哭得更狠了,梨花带雨且声泪俱下一个劲儿地喊:“辣……辣…….”毫无办法的我只得上树去找那个始作俑者 , 不料还真被我找到了 , 当着那个小妹妹的面儿我把那条毛毛虫毁尸灭迹 , 见我已帮她报仇雪恨方才破涕转笑 , 末了还骂我:“残忍。”毛毛虫并非罪不可恕,罪不致死,只是斯人已远嫁,多年后想起她指责我的那股飒爽劲儿就禁不住得笑。

  家乡的核桃树伴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们在华盖如荫的核桃树下荡秋千、朗诵诗词,它见证了我多愁善感的少女期,任世事堆积沉淀,缝合伤口后总会在核桃树下挥手告别亲人再次向阳出发。只是“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现在的乡里早已不时兴在核桃树下荡秋千了,也少有小孩子爽朗的笑声,如今的乡下的小孩子都在广场上玩秋千,做作业也会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纳凉更不用到核桃树下,家家都装有空调。昔日家乡的核桃树在光阴里站成了永恒,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没有悲欢,兀自在月华如水的夜晚独听乡间虫鸣,从不依靠,也不寻找……

  暮色四合,一辆车把老人悄然接走 ,他那饱经风霜的脸纯朴友善,恰似自己的外公。乡里的核桃年年结果,叶子黄了又青,时间无声地掩埋掉了许多经年往事,再过若干年,这些核桃会不会无人采摘,腐在土里糜烂树根,成了一株没人要的野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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