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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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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二章

2022/05/03 作者:王英辉  点击数:

  冬天的萝卜

  乡下的姥姥八十多岁了,一刻也闲不住。院门外一块几平米的小菜园,被她务弄得有模有样。这一冬,胳膊粗的大萝卜隔三差五就会送到我们的餐桌上。

  农家冬日的饭食里,几乎顿顿能看到萝卜的身影,真是百吃不厌。以前老家的东崖畔,有几分自留田,父母就把它僻出来,每年种上一畦圪萝卜,整个冬天都不用为下锅菜而发愁。萝卜缨子用水焯一下,拌成凉菜,那是早餐苞谷糁的绝配。中午擀一案白花花的面条,撅几片萝卜叶,扔进翻滚的汤锅里,会让一碗普普通通的汤面片清香四溢,色味陡增,撩拨得你口水直流。

  儿时最开心的事儿便是替大人去地里拔萝卜。别看这简简单单的任务,其实可是个有窍道的活儿呢。一片碧森森的大叶子,严严实实罩着泥土下的萝卜,瞅准一簇又密又厚的菜叶,用手轻轻撩起来,果然是胖嘟嘟的青绿色的头儿,顺着缨子末端一并捏着,沿着四周慢慢摇动着,感觉之前紧紧包裹着的土松了,用力往上一提,就从土地里拔出一个圆乎乎的萝卜来。提溜着回去,等候着的母亲总会端详着萝卜,不忘夸我一番:“我娃真会挑萝卜,又大又圆!”

  此时田地里拉车扬粪的人累了渴了,圪蹴在塄坎边,拽过一枚青萝卜,袖口上随意擦一擦,拭去潮湿的泥土,“卡嚓卡嚓”便吃起来,甜丝丝,冰凉凉,脆生生,真是既饥渴又耐饱。

  “霜降过后是寒冬,碗里萝卜赛人参。”萝卜须等霜降过罢,经过霜杀之后,才会熟透,才能甘甜,才好食用。父亲把收回来的萝卜一个个摆在房檐下,母亲则细心地剔除下一朵朵萝卜缨子,用清水淘澄干净,倒进开水里焯一焯,滤干水,放在青石板上晾晒。几个日头下来,晒透的萝卜缨则成了一股股干巴巴的褐色菜干,挂在厨房木梁上,随时取用,能吃到来年开春。

  父亲留下十来个萝卜垒于灶堂一角,是眼下每日要吃的。剩下那几十个,一时半会吃不掉的,放久了便要虚心糠掉。他则在后院花坛的一侧,用铁锨铲出一块土坑,把剩余的萝卜一个个放进去,悉心窖藏起来,苫盖上潮湿的土层,保鲜保水分,年下正月里带亲戚取出来,跟刚刨出来的萝卜几乎没有多大区别。

  熬萝卜是父亲的绝活,熬,就是文火慢慢熬制。每次煮完肉的锅,总会沾满难以清洗的油渍,残存的荤汤里,将萝卜切成三四厘米见方的小片汆入,加大料及盐巴少许,“咕咚咚”熬着,萝卜的清寡会将大肉的油腻一点点吞噬,彼此的味道浑然一体,直至绵软透烂, 这是一道难得的美味,既可以佐餐,又能当主食,讲究一点的人,会加入少许豆腐块,捏一撮细粉条,再撕扯几片海带,炖在一起,出锅即为一盘香喷喷的大烩菜,当然这样的烩菜,萝卜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冬天的萝卜,姥姥从来不会遗忘,年复一年的种着、收着、送着,萝卜陪伴的时光,她的身板愈发硬朗矍铄;亲人的萝卜,父母更不会怠慢,变着花样为我们改善着生活,萝卜在他们忙碌的锅台上,传递着浓浓的天伦之乐;一直钟情的萝卜,是我整个冬天常食常爱的惦念,有萝卜吃,便有温暖在!

  守望村庄的树

  第一次仰望那棵树,大约在八九岁,我刚戴上红领巾。

  站在阴翳蔽日的树下,我仰起小脸,伸着手指,吃力地数着掩映在细细密密枝叶间的一簇簇果子。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旁边一群围坐着拉家常的老人,警觉又严厉地提醒我:“学生娃呀,瞅瞅看看就行了,可不敢爬上去摘咯,这是神树哩!”

  我当时懊恼极了,那么高那么大的树,比你们看着都要老,咋上去?我连一片树叶都还没摸到,紧张个啥,吆喝个啥嘛!悻悻之余,我只能带着无尽的遗憾与失落,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那个村庄,那棵大树。

  北去数里,那矗立古周原西北天地间的蒲村镇景令村(当时叫景家村)酸枣树,就这样深深留在了记忆当中。确切地讲,当时令我望眼欲穿的树,应该是两棵。

  二十年后,当我再次站到树下时,才从村民点点滴滴的讲述里,真正了解了它的前世今生。

  落叶灌木长成参天“乔木”,是比较少见的现象,难怪村民把它视为故乡的图腾,一如自家亲人般早晚看护着。林木管理部门为它核算了树龄,悬挂了牌子:整整820岁啊,掐指算算,那可不是南宋时期么,真遥远!

  我试图打问到有关它更多的信息,就找了村里颇有些见识的长者,须发染霜的老人沉吟片刻,悠悠答道:我还穿开裆裤时就听我太爷爷说,他才牵着家人的手走亲戚那阵子,这酸枣树就快一搂粗了!我们这里是从曹家沟景家岭迁居过来的,那都是十来辈以前的事了,祖先们来到这里时,那两棵树就缀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枣儿。

  近距离细细凝视这两棵饱经风雨沧桑的古树,其中一棵笔直挺拔,高达20米左右,另一棵倾斜身姿,约摸15米的样子,树径皆有40厘米以上,一个成年人勉勉强强才能将其环抱。两树相依相守,近在咫尺,有人称之“姊妹亲”,有人谓之“夫妻恋”,茂盛婆娑的树冠,粗厚斑驳的外皮,盘根错节的根系,尤其是那秋天里数也数不清的红玛瑙一样的酸枣果挤满枝丫时,闻听那滚圆殷红的果子酸甜异常,咬一口唇齿生津。也因了一棵树,这里就成了周边相邻及过往路人争相参观的胜地,树虽无言,却向世人倾诉着往日时光里那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以前乡间吃食匮乏,那满树累累果实就成了整个村庄从春到秋的渴盼。每年枣儿熟后,孩子们争先恐后提溜着篮子来收野味,欢声笑语就会久久回荡在村子的上空。尤其在困难时期,几乎被人淡忘的枣树以顽强的毅力和超乎寻常的耐旱劲头,愈发长得繁密,依然在秋季结满肥嘟嘟的枣儿,虽解决不了人们饥肠辘辘的日常吃喝,但嚼几枚家门口树上的果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自然就会让人平添对未来日子的盼头与希冀。外乡人路过,坐在碌碡上歇歇脚的空闲,娃们也不忘热情地敲下一掬熟透的枣儿塞到手里:“尝尝我们自己树上的果子,香着嘞!”

  后来生活渐渐好了,吃腻了各种水果的人们却格外牵挂起了那两棵酸枣来,在大家心目中,一起渡过恓惶日子的它,已经成了村里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了,那树上的枣儿更是一粒粒金贵的宝贝疙瘩了。加之村民们也有了古木维护意识,便自发将树周围了土圈,定下了不许任何人再去攀爬采摘的禁令,将见证了数代人繁衍生息的“神树”精心保管起来。

  十多年前,村子养殖场的一湾排水沟绕着树根悄然流过,谁也没有介意,想着水是水,肥是肥,自古畜便是好物,哪成想耐旱的酸枣树根本消受不了如此丰厚的滋养,距离近点的那棵树,不久便被活活沤坏了!众人这才慌了神,纷纷扛着?头铁锨奔来,三下五除二就将粪沟改了道,还给古树一方安宁!

  如今直立的那棵树已萎死,徒留残枝孤杆,只有逶迤曲身的另一棵幸存下来,继续陪着走过八百年岁月的“同伴”,一枯一荣,不离不弃,看着委实让人心疼。

  虽然至今也没有品尝到念念不忘的酸枣果,但那埋藏在心底二十余载的仰望之情丝毫未减。守卫村子的酸枣树,也在一如既往地守望着我不复回来的那个童年,守护着乡民亘古不变的那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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