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老歌唱到:
青青河边草,
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
风雨吹不倒.
绵绵到海角,
相思情未了……
在我的心田里生长着这样一抹青青的草色,虽没有歌中唱的那么美好,却是我乡愁深处最浓的记忆.
横水河自西向东穿过仓颉庙村,河岸旁是平坦肥美的土地,靠河边的沙滩上栽种着一片片麦李树,花开时节,顺着蜿蜒的河道望去,雪白的花朵铺满整个河滩,引来勤劳的蜜蜂,嘤嘤嗡嗡响声一片.这时候,生产队里的孩子们背了背篓,拿了镰刀,穿过李子树下,来到河滩割草,这青青的河边草是队里饲养室牲畜的上好青饲料, 割十斤草可以折算一分工,到年终队里分红的时候就能折算成钱,多少也能贴补一点家用.
河滩,塄坎,芦苇地和玉米地,大家分散开了刈割,在芦苇和玉米地里寻草,叶子划在脸上胳膊上像刀割一样,立刻就是一道道血印.河滩的草最抢手,我在河滩割好一堆草后,见天色还早,就在草堆旁放平背篓躺上去休息.迷迷糊糊听见远处地里干活的人一片乱喊,我睡眼惺忪地抬头看过去,就有只狼隔着草堆死盯了我看.喊叫声越来越近,狼箭一般窜起, “嗖”一下就没了踪影.
“长脚”最先跑过来,喘着气说:碎崽娃子!嗓子还要......喊破哩......都叫不灵醒!
我赶紧装好割下的草,往回走的路上,在河的一个弯道发现一片草滩,这里的麦青和牛筋草长得绿油油翠生生,也没夹杂杂草,这是牲畜最喜欢吃的细粮.有时候有的小伙伴偷懒,割草时顺带把水蓼,大蓟,龙葵,猫儿眼等毒草混到好草中去称重,但还是逃不过饲养员的眼睛,一边往出挑一边骂:日啥鬼哩!想把牛毒死呀吗?!
这片草长得好.正割得高兴,脚面上却凉嗖嗖的在动,一条铁锨把粗细的菜花蛇正慢悠悠地从我脚腕处滑过,消失在草丛中.
回到饲养室称重验草.饲养员夸说该娃今儿的草好,我心里说,差点没把命搭上,后来我想,狼就隔了个草堆,蛇就在草丛中却都没伤我,一定是这青青的河边草佑护着我,这草就是我的“幸运草”啊 !
小立割草回来了,验草时,草中就滚落两个碗口大的石头,差点砸了验草员的脚,验草员跑到称重的人跟前说:把他斤两扣了!高粱面蒸献祭,糊弄爷爷哩!小立自知理亏,背了背篓灰溜溜走了.在这点上小五比小立就鬼多了.一次,小五割草时路过一处南瓜地,见四下无人就偷摘了颗大南瓜,藏到背篓最底下,再用结实的树枝把南瓜卡紧,上面放上割的草,到饲养室称重后,当着验草员的面把背篓来了个底朝天,倒完草后还特意把背篓在地上磕了几下,验草员硬是没看出啥破绽来,小五白落一南瓜不说,南瓜还增加了草的重量.这还是小五的好朋友黑娃到小五家玩,见一家人在吃南瓜,小五偷偷告诉了黑娃这才传出来的。
青青河边草有时候也是小伙伴们的”忘忧草”,带给小伙伴们开心快乐的时光.当割草成为日复一日的劬劳,其实是非常单调和辛苦的,当割草成为谋生的手段时,是要用血汗和力气去换的.铁蛋本来只能背起五六十斤草,想多挣工分经常就背七八十斤,走着走着腿一软就连人带背篓翻到塄坎下面,有一次膝盖跪到路上的碎碗片上,碗片都陷到肉里,血流不止,就这硬是把草背到了饲养室,至于割草割破了手那都不叫事儿,基本上小伙伴的手上都是伤痕累累.
今天每个人都早早割好了草,就有玩的时间了,会爬树的爬到杨树和柳树上去,折了新发的枝条,用手一拧,就抽出了白生生的枝条,留下一个空的树皮管子,把管子一头割齐,管子口的外皮去掉,管身上割几个洞,就制成一个吹奏乐器,嘀嘀呜呜一通乱吹.又把背篓口朝河上游横着一字排开,就往背篓里赶鱼,猛提起背篓,里面准有金板鱼儿在蹦,水蝎子,蚂蟥等不知名的小动物混在捞出的水草中乱爬.玩渴了随手在河岸边沙滩上挖几下,一汪水就冒出来了,不一会就清澈见底,用麦秆吸了喝,能凉甜到心底。岸边浅水处的草茎旁,小虾米多的挤成了疙瘩,随便用手一掬就是半马勺,在塄坎上平挖进一个洞,再从上边竖挖下来打通,顶上架了从家中偷带出来的马勺,洞内生了火,就炒了虾米来吃,红艳艳亮晶晶香喷喷。虽生长在河边,却从来没人吃鱼,就把捉的鱼放了,把蚂蟥捉来腿上,看它吸血后变成一个小圆球.最有挑战的是扔石子打树上的人头蜂窝,扔过石子就跑,但跑不过蜂,就被蜇得吱哇乱叫.玩“倒洋儿”的游戏就悠闲多了,在地上挖俩排小窝,捡来河里的小石子,挨土窝放石子玩,谁输了就要输上一把草.小伙伴们开心地玩着,暂时忘掉了割草的枯燥和劳累.
秋上,河里发了大水,淤平了河滩,也淤埋了青青的河边草,小伙伴们呆立在洪水过后的河边,个个像霜打过的茄子,没了精神……
有一年冬上我回老家,不由自主就往河滩走,从河滩过来一个老者,背了一大捆干蒿子慢慢地走,到跟前一看却是当年劲大能背的铁蛋,问我做啥去呀,我说看河滩,铁蛋笑道河滩干的和“响响”一样,有啥看头!望着铁蛋远去的身影,我眼睛一酸,看他看河滩都模糊了起来,耳畔听到了熟悉的歌:
青青河边草,
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
风雨吹不倒.
绵绵到海角,
相思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