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母亲的“吝啬”,是那么的显而易见,我们姐弟三人早已达成共识。而母亲的慷慨,早已融入我的生命,教导我们学习、工作和生活。
节俭和吝啬只有一墙之隔。我们说母亲是吝啬,舍不得吃穿用度更好的东西。母亲说东西还能用,我们就买新的回来是浪费。母亲的吝啬是有缘由的。父母都是五十年代初出生于农村家庭,加之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即使勤勤恳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吃不饱穿不暖也是常有的事情。两个贫穷家庭里的年轻人刚刚参加工作,紧接着成家,两胎生了三个孩子。抚养三个儿女上学工作,长大成人,还要接济农村的爷爷和叔父们,日子自然也宽裕不了。
为了把俭朴的日子过得有点起色,父母也生发了许多智慧。从小我们的生活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衣服很少买成衣,大都是母亲用她和父亲的衣服修改裁剪后让我们穿。我记得,我学校演节目需要每人准备一件红毛衣。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红毛线,母亲就把她的红毛裤拆掉,温水烫直,团成线团,熬了好几个晚上赶织出来。真不知道,那个没有毛裤的秋天到冬天,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学习用品母亲也总让我们使用最简单的。铅笔不用带橡皮的,因为带橡皮的要贵五分钱。作业本正面写完,反面继续用。食物相对贫乏的年代,大家吃的都差不了太多,但母亲总会变着花样给我们做些形状和口感不一样的吃食。
几十年的艰苦生活,使得节俭的品质已融入了母亲这代人的血液里,成为了生活习惯。我们成家之后,家里只有母亲和父亲两人居住,但房间里总是被她珍藏着各种过时的物品塞得满满当当。她总说这个可能还有用,那个还可以用。买回家的新器具她总是舍不得打开包装,却把那些破旧的物品反复使用。我们说了数十次,数百次也不顶用。甚至,为了我要扔掉一些“老古董”,她急赤白脸的抢回去。久而久之,我们再也不打算清除这些“文物”了。直到弟弟准备结婚,家里要简单装修一下,我才有机会把母亲的“宝贝们”清点一次。在一个角落里,我翻出了一只边缘有几个豁口的天蓝色洋瓷碗。这只碗让我想起了母亲豁达善良,乐于助人的往事。
九十年代初,偶尔还有人迫于生计要以讨饭为生。或许是因为我家住在路口,或许是饭香四溢,每到饭点总有许多讨饭的在我家门口徘徊。母亲对路人出奇的“慷慨”引起了我们姐妹三人的集体强烈反对。一是我们的家庭原本也并不宽裕;二是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卫生状况真的很令人担心。母亲告诉我们,这些讨饭的人也是生活暂时遇到了困难,都是可怜人,我们家虽然没有多余的金钱,但是一碗饭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太大的困难。既然遇上了这些可怜人,就尽量帮一把。还说,外祖母对她的教育让她无法对别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最终,母亲和我们各后退一步,达成协议——讨饭者只能在门外的梧桐树下吃饭,不能用我家的碗筷。随后,母亲只得找来一只蓝色搪瓷碗放在门墩上,作为讨饭者专用。每有讨饭者前来,母亲唤我们端来搪瓷碗,盛来满满当当的一碗饭。她总反复叮嘱我们,双手递给乞讨者。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门口的梧桐树已从当初的小树苗长到碗口粗。施舍乞讨者也已经成为了我们家不言自明的纪律。有几年时间,为了贴补家用,母亲一直做些小生意,中午放学和放假时,我就给我们姐弟三人做些简单的饭菜。搪瓷碗还在门墩上,讨饭者依然会来,每当这时,我唤来弟弟或者妹妹,为他们送去一碗饭
父亲说母亲穷大方。亲戚家里有人生病住院,有急事借钱,母亲总是慷慨解囊。大姨夫因病去世后,剩下大姨一个人拉扯三个未成年的子女,家里的果园也没有人打理。我们上学后,母亲常常搭车去大姨家干活,宽慰大姨。那几年,我们姐弟的夏收假、秋假和暑假几乎都在大姨家的果园里度过。我和妹妹结婚后的一段时间,我们的丈夫也会和我们一起被母亲带到果园去翻地,摘猕猴桃......我们后来才听老家的几个叔叔说,他们结婚、盖房子、农时采买化肥种子都是母亲父亲慷慨赠予。
不知不觉中受到母亲的影响,我们姐弟三个都性格开朗,愿意和小朋友分享与合作,从开始上学,就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工作后,我们都能尽心尽力完成好本职工作,并尽可能的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都成为了单位的骨干力量。妹妹和妹夫作为医护工作者,专业技术过硬,常常收到患者送来的锦旗。弟弟和弟妹从事无线电研发工作,也深得领导和客户认可。我和丈夫工作过的单位里,领导和同志们对我们都非常认可。我的儿子和妹妹的儿子,两个小伙子在外面打篮球也会看见欺负小朋友的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保护弱小,不惜自己挨打,衣服扯坏。母亲说她一生没有什么成就和建树,但她的脸上总洋溢欢快的笑容——看着后辈努力上进,生活幸福,不正是每一位父母最大的心愿吗?
母亲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也没有大道理告诫我们,却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无论自己处于何种艰难的境地,都要选择善良,才会走的正直和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