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几天没上工，队长安排山狗去看看啥情况。
下午收工后，山狗顺路就去了老五家。只见窑门紧闭，但没有上锁，山狗一边叫着“老五，老五”，一边走近窑门，没人搭腔，就用手拍打了几下门扇，门在里面插上了。他又叫了几声，见没人开门，山狗趴门缝往里看，已近黄昏，窑里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山狗骂了句娘，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山狗想着没有完成队长交待的任务，就又去了老五的窑洞。门依然紧闭，连叫几声还是没人答应，山狗就又趴门缝往里看，过去的门扇由于天长日久、风吹日晒，门板之间早已裂开了缝，大一些的可以伸进去一只手掌。这时正好是清晨，光线充足，可以看清窑里的一切，山狗只见炕边有两个头，一个一看就是老五的光头，另一个却是一头蓬松的黑发，是女人的头发!山狗一下子懵了。又叫了几声老五，见没人答应，山狗就一路小跑着去上工了。见到队长，山狗就说老五家炕上睡着两个人，一个是老五，另一个是个长头发。众人一听，兴致来了有人还计划着明天去开一开眼。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就来到了老五家门前，走在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突然说门上有字，几个人凑过去一看，门上用土疙瘩写着四句话：黄金百斗， 留诗一首。 谁来偷看， 打狗，打狗!
这时，门“咯吱”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位年轻高个的女子，大大方方站在众人跟前，只见乌黑的长发扎在脑后，满含笑意的大眼睛看向众人，“你们好!我叫小莲。”“她是河南人!”宝鸡素有“小河南”之称，所以大家对河南口音还是能辩出来的。小莲还要说话时，众人一哄而散，跑着去上工了。
从此，全村人都知道老五领回来了一个媳妇，是河南人，而且还是个下乡知识青年，她父母都是城里人。过了几天，他们还去公社领了结婚证。不要小看小莲，下地干活，回家做饭，样样在行，村里的老人都说：“老五家坟里的柏树这是转了向了吧，竟娶回来这么漂亮能干的一个媳妇!”
村子离市区不远也不近，一些生活必需品都要到市上去采买，如果谁要上街，这时街坊邻居就都来捎东西，通常都嫌麻烦，没人愿意捎。这一日，小莲要上街，邻居都来捎东西，小莲顺手拿来老五抽完的纸烟盒，拆开反过来，又拿出一截铅笔，记下张三一盒火柴，李四两根蜡烛，预付五角钱……一一记下，这才出门。下午回来，拿出账单和东西，一一分发给邻居，长退短补，清清楚楚。村里人都服了，竖起大拇指，暗自说：这女人不简单，太能干了!
老五自从和小莲结婚以后，小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儿子和女儿也相继出生了。这一年割麦前一个月，小莲对老五说她离家也有好几年了，想父母了，准备回家去看看父母，老五满口答应，让小莲回去看看。
麦子泛黄时小莲回来了，爹娘都还好，让她再住几天，但她老惦记着家里那几亩将要收割的麦子，住了有一个月天气就带着孩子急急忙忙赶了回来。火车是凌晨到的宝鸡站，出了站，小莲领着孩子们找了个地方稍微歇息了一下，就抱着小的，拉着大的急忙赶回家里。
到村口时，天刚放亮，孩子们就兴奋起来，一溜烟向家中跑去，刚进院子，家中的大黑狗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但窑门紧闭，老五还没有起来。孩子们叫着打了半天门，老五才来开了门，还满脸不高兴，小莲在最后面进了窑，这才发现，炕边坐着一个女的，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旁边还紧紧坐着一个小女孩，母女俩紧张的看着进来的一伙人。小莲愣了一下，啥话都没说，然后放下行李，开始做饭。不一会儿，一大锅饭就做好了，每人都端上了碗，包括那一对母女。吃完饭，小莲又洗碗洗锅，一直把家里安顿好，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略作收拾，让孩子们在家里玩，一个人出了门。
小莲来到了大队，向大队长等人诉说了她的遭遇，刚好这段时间县上派了一个驻村干部，是公安局的一个民警，大队长就让这个民警去处理这件事。小莲领着民警回到了家里，民警就把老五和那对母女带到了大队。民警让老五和那个女的站到台阶下面，他把三四根细扫帚棍绑在一起，一边训他俩，一边用扫帚棍打老五的小腿肚，打一下，老五跳一下，训了好半天，民警也打累了，老五的小腿肚这时也肿了，最后让老五把那对母女送了回去。
从此后老五也老实了，就这样过了好几年。知识青年开始回城了，一天，邮递员给小莲拿来一份电报，是她父亲打来的，内容是让她回去。小莲和老五商量了一下，一家四口回了河南。原来小莲的父亲这时已经落实了政策，当上了县里的领导，他给小莲办好了回城，还安排了工作。小莲回去后就上了班，孩子们也送去上了学，老五无所事事，呆了几天，不习惯当地的生活，就回了老家。
老五回家后越想越有气，老婆走了，连儿子女儿也带走了，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老五气不过，隔了些天，他又去了河南，找到了小莲的单位，大闹一场，说了小莲许多坏话，小莲没办法，只好给了老五一些钱，把老五打发走。就这样，隔一段时间，老五就要去一趟河南，小莲就要给些钱，他才罢休。小莲原本想慢慢把老五也弄到河南来，但老五这样折腾几次后，小莲实在受不了，就与老五办了离婚。
离了婚的老五，更加破罐子破摔，好吃懒做，染了一身子坏毛病。一天，村里娶媳妇，老五喝的是醉眼迷离，众人要送他回家，他坚决不让，自己跌跌撞撞的往家走。不小心栽到沟里去了。第二天，有人打兔子，在地跟发现了老五的尸体，头朝下砸进了地里，身子歪倒在一边。
大队书记赶忙给小莲打去了电报，过了几天，小莲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她让孩子们给老五披麻戴孝，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老五埋了。丧事办完后，小莲拿出了一张发黄的烟盒纸，上面记着老五这些年借街坊邻居的钱数和东西，她一家挨一家把钱全部还了，东西就折成钱也还了，一分也不少。
小莲走后，隔壁的张伯不住地感叹：“我儿子咋就娶不到像小莲那样的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