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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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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里的曾祺老

2022/03/24 作者:吴克敬  点击数:

  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小说选刊》第六期,捧在我的手里,翻开来,目录的头条位置,有三个让我看了都要眼睛发热的汉字:汪曾祺。他们选发了曾祺老的《岁寒三友》,这篇短文发表在1981年3期的《十月》杂志上,当时转发了没有?我不知道,但在过去了三十三年后的2014年,被《小说选刊》选载出来,让我不能不想,《小说选刊》的编辑们为了什么呢?他们是为纪念曾祺老吗?好像不是,因为这个时间点,与曾祺老没有多少关系。那么,他们是对当月可供选载的作品不甚满意,找不到一篇可领衔的作品,而把曾祺老的旧作打捞出来,为他们的刊物救个急,同时也对广大文学作者,提供一种范例,以及一种启发。

  我胡思乱想着,不期而然的想到了时间。以选发最新小说作品的《小说选刊》,突破他们的办刊宗旨,来选刊汪老曾祺先生的旧作,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考虑,但我以为,这是因为曾祺老的旧作不旧,而我们的新作却也不新。这太让人气馁了,为此我更加感知到《小说选刊》的用心,就不仅是一种启发,而且还是一种倡导。

  他们启发和倡导的,是要有志于文学创作的人,使自己的创作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永远的活在时间里,成为时间的朋友。

  俯案在书桌上,点灯熬油的写作,谁不想做时间的朋友?永远的活在时间里呢?然而仅有一个美好的愿望是不够的,因为那个手抓不住,眼看不见的时间,是太讨厌了,而且记性又非常不好,能被他老人家记住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浩如烟海的文字,能让时间有所记忆,更是难上加难……便是手握重权的人,或是坐拥巨资的人,在时间面前,也无能为力,强蛮霸道没有用,财贿利诱更没有用,时间软硬不吃,时间自有时间的判断,时间自有时间的态度,他们喜欢并有所记忆的人,不仅要有个性独立的情怀,更要有个性独立的精神。

  历史上的陶渊明算是一个,他寒窗苦读,科举考试,有了名正言顺的功名后,也有幸头戴乌纱,但他并不怎么看中那个位子,当了两年不到的县老爷,即挂冠而去,下来像个贩夫走卒一样,做起了生意,事实证明,他官是做得的,而生意也做得不错,可他忽然官不做,生意也不做,“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做起一个散淡悠闲的人,于“桃花源”里,闲庭信步,悠哉悠哉,种自己的田,吃自己的饭,这便叫时间羡慕不已,牢牢的记着他,时间不死,陶渊明也就不死。

  时间就这么一副怪脾气,你拿他有啥办法呢?

  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他面前,富贵如浮云,权势亦如浮云,那些贪恋富贵好权势的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偏偏是陶渊明一样的人,却很能讨得时间的欢心。然而要做的这一切又谈何容易,再譬如屈原,譬如司马迁,再譬如苏东坡,再譬如范仲淹……我们阅读他们,发现他们如陶渊明一样全不急功急利,而且生之时也,似乎也不特别富贵,甚或还很潦倒,以至苦难,但他们的生性偏又充满了烟火味,有极强的人文情怀,既是受非议,挨诽谤,遭陷害,坐大牢,被贬谪,受尽磨难也不悔改,提笔作文,张嘴说话,一言一语,依然没有官腔,依然没有空话,自然也更没有装腔作势,他们说的都是人话,人话是入得了人耳的,人话自然也入得了人心。

  哦!时间这个东西,我四处找他不见,他原来就在人的心里。

  汪老曾祺先生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生前好像没有大富过,也没有大贵过,但他用他淡淡的,散发着烟火味的笔墨,使他活在了人的心里,让人念念不忘,《小说选刊》这次的作为,应是一个最为切实的证明。

  而且是,大学的文科教育和大学生的阅读方向,为此又还做着他们的证明。2007年时,我在西安的一家主流媒体主持工作,并不是我多么厌倦那份工作,而是年过五十的我,受了孔老夫子“五十而知天命”的言语蛊惑,觉悟到自己该有一个新的成长。怎么成长呢?五十岁是一个节点,正如孔大圣人所总结,人在这个节点前,必须去做几件“得到”的事,譬如娶妻成家,譬如挣钱养家,譬如奋斗立业,这可都是要尽心尽力而做的呢!到了这个节点,往后就该做些“知道”的事。好像是,人生一世,得到容易,知道却难。我们成长着,到要娶妻成家时,只要不是太挑,都会抱得一个美人而归;到要挣钱养家时,只要不是太贪,都会使一家人吃饱穿暖和;到要奋斗立业时,只要脚踏实地,都会取得一个可以告慰人生的业绩。然而想要成为一个明白人,来做“知道”的事,非得有些生命的积累不可,也就是说,活得能够洞明人生,方可为之。

  我年过五十,虽不敢说明白了多少,但我知道自己,我该得到的差不多算是得到了,我该放下心来,去探询我想知道的事情。我离开媒体,选择了文学写作。在我离开媒体前,我派出两路记者,一路去西北大学,一路去陕西师范大学,我要记者们去这两家大学的图书馆,查一查大学生现在的阅读目标,还要记者们采访教授,问一问他们给自己的研究生讲授谁?他们的研究生写论文时在写谁?记者们把采访的成果传到了我的电脑里,我看了,虽不觉得特别吃惊,却也有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原来炙手可热,非常华丽,非常热闹的那些人和他们的杰作,经过不算太长的时间淘洗,在大学院校里,不断的模糊着,差不多都要被人遗忘掉,而当时并不怎么大红大紫大热闹的人和他们的作品,却反而高大靓丽起来,耸立成一面面叫人敬仰的文学丰碑。

  汪老曾祺先生正是这样一个人,在大学学院里,不仅是教授学生反复阅读交流的对像,而且又是他反复学习研究的对像。

  在时间里,汪老曾祺先生一如他生前一样,是鲜活的,是散淡的,带着他自己强烈的烟火味儿,以及他的人文趣味,让人无时无刻想要亲近他,向他致敬,向他学习。

  同一期的《小说选刊》,还选了我的一个短篇,我把汪老曾祺先生的《岁寒三友》读了两遍后,还耐着性子,把我的《油麻地》也读了两遍,不读不知道,对比着一读,我把自己读得汗颜不已。我知道,曾祺老荣誉的进入了历史,进入了时间,时间记忆了他。那么我呢,我就不想被时间记忆吗?好像是,我也有这样的企图,而且我还知道不仅是我,生而为人,谁不是这么想的呢?“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大家都在这么想。大家这么想没有错,但大家可有汪老曾祺先生的那一份质地和可能?背对热闹,享受寂寞,吃人饭,说人话,接地气,莫浮躁。

  可亲可敬的曾祺老,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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